微博上一位大V的求助信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大V家住南城，迷恋上跑步，可受够了追着尾气跑，想咨询一下南边哪儿有跑步道，即使打个10公里的车也在所不惜。这个求助微博引来了一个“套磁”约饭的小V，可能此前被耍过，大V留了心眼，查了小V发过的微博，发现几年前曾经大力诋毁过大V。

一位宵小之徒被戳穿，当然是一片欢笑。但我却迷惑了，南城难道找不到一条跑步道。居住于潮白河岸边的我，看来是和城里的生活离得太远了。北京城的五环之所在，曾经是一条宽阔的林带，像一条腰带拦在“摊大饼”的不断膨胀的城市腹部。规划上，这一林带代表了城市管理者对城市规模的期望，也是个自我较劲的证明。于是，这一面积广大的树林，在京城正东方向形成了京城槐园、东坝郊野公园和常营公园等一系列森林主题的郊野公园。这两年乘着全国马拉松热的东风，市政当局因地制宜地在这里修造了半马的跑道。加之这里的城中村大规模地拆迁，如今沿着红绿两色的跑道，两边或参天的树木、或河流或山丘，虫鸣蛙叫一片乡野风光。

图 | 摄图网

再向东则是温榆河大运河组网的“五河交汇”，不用说，乘着北京市副中心东迁的东风，这里宽阔的河岸顺理成章地建设了慢跑和自行车道路。当城市大饼被五环绿化带拦截后，环线外广大的乡村为这个城市的“绿水青山”提供了巨大的休闲娱乐的试验场。君不见，在房山全区退出采矿业后，这里生态植被迅速恢复，机车和徒步爱好者随之聚集过来。延庆成功申报了举办冬奥会的举办权后，这里的民宿和农家乐如雨后春笋般兴盛起来。尤其我所在的通州，市政府搬迁过来后全是大手笔的生态建设，潮白河西岸长达几十公里的农地全部被征用，广植树木，体量巨大的休闲公园联网成片，这其中最醒目的设施便是跑步道。短短几年间，乡下成了有氧运动的理想之所。

可问题是，跑道与城内居民，一个在环外，一个在环内，十公里打车能相就的，得有闲和钱。而城外居民，多是引车贩浆之辈，这里并无贬义，只是以笔者的观察，这里村村有塑胶篮球场、塑料草坪足球场，却鲜有锻炼的人，大好体育设施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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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反应在城市规划上，不能不说是一种资源错配。建国70年，回顾北京的城市建设成就，人均公园绿地2018年达到16.3平方米，是1949年的4.5倍，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70年里，北京共编制七版城市总规化，城市规划者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了，可为什么我们的空间布局中还有着如此多的不匹配？这当然不难想象，因为城市规划多是为了应对城市发展中的问题，都是事后诸葛亮。更重要的是，规划本质上是一门社会科学，负责协调空间中的社会关系，规划是感性的，强调个人情感，也就是个人对城市和乡村空间的理解。而曾经的规划理念却以工业化生产的便利，压制了人性的需求，聚居极大地节省了土地使用，却把人与自然割裂了。优美的自然风光于是顺理成章地稀缺起来，昂贵了。

在大众点评上查找附近美食的时候，最近突然发现了“种草”的页面。昔日网友们晒美食、晒摆盘晒食物的鲜亮，晒主题餐厅里精致的摆设，风格迥异的室内设计。可现在最亮眼睛的是大片整齐的草坪，是鲜活跳跃的溪流，是青山绿水中的红墙绿瓦。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晒西式早餐、晒蓝天晒花草已经满足不了我们的虚荣心了吗。仔细一琢磨，个中道理也就清晰了：我们居住环境过于单一了，以至于外表不再重要，大家只能在微距摄影里寻找小而美，当然还包括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彩和作为珍惜资源的蓝天。可最近一两年，雾霾治理成果卓著，抬头即见蓝天，晒蓝图的含金量也就没那么高了。

草还是要种，鄙视链是网友们追求的永恒的价值。碧水蓝天不再稀缺了，可在碧水蓝天中小住、吃饭却是难得的生活体验，这个草怎么能不种呢。君不见，凡是林地河滩均竖起了“严禁烧烤”的招牌，这也是环保需要，森林禁火，河滩地则是因为要防霾。既然城里的人要走出去，对应的是面积广阔的乡村，餐饮居住设施本不应该匮乏，实际情况是，乡村的旅游设施也受到规划部门的统摄，这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开店经营的。

于是乎，我们看到了离京上百公里的地方，酒店的价格和市中心没有什么差异，远郊区曲水流觞的网红店，价格直追CBD里的馆子，凡是有院子的餐馆价格都要贵上几个档次，种草的食客们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店家精心搭配设计的景观里。“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现代版的《醉翁亭记》就这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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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空间规划上似乎过度吝啬了。恒大研究院有一个报告，2016年中国建设用地占国土面积比例为4.1%，远低于美国的5.8%、英国的8.3%、日本的8.9%；中国城市建设用地占国土面积比例为0.56%，远低于美国的1.6%、日本的2.8%、英国的5.6%。美国地广人稀不便比较，可岛国日本明明比我们人口密度高两倍，拿出的用于城市建设的土地比例是我们的5倍，这难道不说明问题。可现实的土地财政下，即使十八线的小县城都是30多层的高楼林立。城市中想在没有尾气的慢跑道中跑步，在一片空场中仰望星空都成奢望。

城市土地管控下，风景名胜、河湖海滨都是有用地配额的，凡是能够合法建设的配套设施都是稀缺资源，价格于是昂贵。而那些打擦边球的“灰色”设施，则面临着不确定的未来，也就不敢大规模投入，提供的只是低水平的服务。

何止是旅游业，土地管控下，被拥挤在狭小空间里的我们，汽车消费被压抑、交通消费也因此“省”了：整理草坪，种花养草的园艺消费几乎没有：盖房子修房子通下水道乃至家中做做手工的消费也消失了。我们在人均收入只有一流发达世界一小半的时候就开始呈现低增长乃至停滞迹象。

你“种草”和被“种草”的时候，真应该多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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